2014年3月31日 星期一

遍地開花的驚喜:萊登詩牆


慈的《衣》(A Coat)
說到萊登(Leiden)這個城市,許多人會想到荷蘭最悠久的萊登大學(Universiteit Leiden)、畫家林布蘭(Rembrandt van Rijn)的出生地,還有無所不在的大小運河。但是,萊登還有一個令人難忘的特色,那就是隨處可見、猶如遍地開花的詩牆(muurgedichten)

Muurgedichten這個詞,顧名思義,就是牆上有詩,理應翻作詩牆;但如同莊周與蝴蝶──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見仁見智;因此,是牆詩還是詩牆,也隨你所好了。


在許多大城市中的大小街口,你可能會在隨處某個轉角遇到特色咖啡館、賣大麻煙草及情趣用品的小舖,或者饒富趣味的建築設計。在萊登,上述這些在詩牆面前都顯得遜色了些。對萊登這座城市而言,這個近二十年才出現的整體都市設計,融合了多元文化的「母語書寫」觀念,正是獨樹一幟的驕傲。
 
萊登的詩牆計劃最早出現於1992年,由一個民間團體Tegen-Beeld所發起,Ben Walenkamp Jan-Willem Bruins兩位「工頭」是詩作躍然牆上的最重要推手。兩人雖非Tegen-Beeld的正式會員,但他們一人選詩、一人漆詩,最初的雄心壯志是「一個月漆一首詩」。自從第一首詩、俄國女詩人茨維塔耶娃(Marina Tsvetajeva)的《我的詩》(Моим стихам) 和第二首詩、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第三十首(Sonnet XXX)出現後,萊登的各個街角、建築外牆上,慢慢出現一首又一首的詩。 
義大利詩人Simonetti的《開動的火車》(Treno In Corsa)
這個計劃推行的過程自然也遇到過一些波折,如數次遇到當地居民的反對,不願出讓他們的外牆。1996年冬天,每月一詩的「進度」出現了落後,心急的Jan-Willem Bruins某天漆詩時梯子沒架好,爬上去沒多久後便折斷,使他摔斷了一條腿。儘管如此,正如《忠誠報》(‘Trouw’)的評論:「Tegen-Beeld還是會堅定地繼續把詩塗上牆壁的,反正萊登有夠多牆壁嘛。」(連結)詩牆的計劃沒有因為這些困難而中斷,而是繼續進行了將近十年。

菲士蘭文寫成的情詩《冰上的春天》(Maaie op it iis),Pieter Jelles Troelstra著
2005年,Tegen-Beeld的這項詩牆計劃正式結束,全城總共計留下101首詩、蒐羅了來自數十個不同國家的詩作。所有101首詩在1996(第一到四十三首)2005(第四十四到一百零一首)分作兩次由萊登當地出版社集結成冊,名為《靠近牆壁》(‘Dicht op de Muur’),這兩本書收錄了和所有詩牆有關的詳細記錄,也成為當時送給親朋好友伴手禮的一時之選。

雖然Tegen-Beeld的計劃已經結束,也有幾首詩已經隨著時光流逝而漸漸湮滅,但這個原創性的想法激發了其他單位或個人的創作欲,許多小格言、短詩同時也出現在萊登各個角落。

根據維基百科的記載,萊登的詩牆有一百零七首,最新一首詩是去年才新漆上的,是敘利亞異議詩人、近年諾貝爾文學獎熱門人選阿多尼斯(Adonis)的阿拉伯文詩作《Dayâ(失去),為了誌慶萊登阿拉伯研究四百周年所放。

阿多尼斯的《失去》,下有英文翻譯,是少數有翻譯的外文詩
不過,除了維基百科上的紀錄外,實際上萊登全城還有超過五十句的格言或短詩,這些作品沒有一個主辦單位統籌負責,完全是由個別的單位或藝術家漆上或放上的。這些大小詩作在www.muurgedichten.nl 網站上都能找到,網站上除了貼心提供幾條賞詩路線外,還歡迎大家「舉報」漏網之魚,哪裡看到新的詩牆就呷好道相報。

詩牆的出現,讓萊登幾個原本死氣沉沉的區域,添增了許多盎然生機;在古老的巷子裡,一面帶有詩句的牆,配上攀附的藤蔓,更顯得古色古香。也有一些詩牆是配合區域改造計劃而出現的,如Slaaghwijk的五首詩,包含土耳其、蘇利南、摩洛哥、荷蘭和中國詩人的詩,就是為了標榜這一區居住的多元族群。萊登全城所有的詩中,有逾三分之一是荷蘭文詩,其他則是各種語言。

這些詩多半是各國名詩人的作品,除了前述的文豪莎翁和阿多尼斯,還有古羅馬詩人賀拉斯(Horatius)、英國的濟慈、美國的康寧斯(e.e. cummings)、愛爾蘭的葉慈、智利的聶魯達,還有荷蘭本土的詩人布隆姆(J.C. Bloem)和小說家貝恩勒夫(J. Bernlef)等。
日文俳句:松尾芭蕉的《怒海》
大家可能會好奇,這些詩中有沒有東亞語言的詩?答案是有的,日文詩有兩首,而中文詩有一首,韓文則還沒有出現。其中,日本詩人新國誠一(Seiichi Niikuni)的《州川》,內容只有兩個漢字:州和川,只看懂中文的我們也能獨,但是詩人利用字體的排列營造了河的意象,更讓人聯想到曾研讀過中文字體的美國詩人艾茲拉‧龐德(Ezra Pound)和他那充滿意象主義的「中文詩」,如《神州集》('Cathay')。 
新國誠一的《川》,密麻如涓涓細流
作為唯一一首中文詩,杜甫的《可惜》出現得饒富趣味。它可說是所有萊登詩牆中「面積」最大的一首詩,遠在幾百公尺處就會看到。而且,走近這面牆壁,還會看到下面設有說明牌,以及英荷兩語的翻譯。由於設計詩牆的初衷是「母語書寫」,自然不是每首詩都有翻譯,更凸顯了這首詩受重視的程度。
 
杜甫的《可惜》,偌大的中文字體彷彿是提醒世人的警鐘

萊登的詩牆並不是世界獨有的景點。詩牆在荷蘭其他城市、甚至是其他國家,也都有這樣的設計。但萊登的確是最早發起詩牆的荷蘭城市,並且成功讓許多其他國家起而效尤。身為詩牆集大成之地,萊登的自然讓各國遊客眼睛一亮,看到漆有自己母語詩作的建築,更會駐足欣賞、品頭論足一番。荷蘭旅遊局甚至專門為詩牆設計出適合各國遊客的旅遊指南,好讓大家一同尋寶。

這些詩當中,探討的主題也相當廣泛,除了親情、愛情、惋惜等感情外,還有歌詠動物、植物與其他物體,更有著人生、死亡以及漂泊。有人說,這些詩牆除了綜合了多樣的元素外,還象徵著萊登的有容乃大;無論你抱著什麼心情而來到萊登,詩牆上的詩都會與你作伴。

比如前面的一張圖《冰上的春天》,講的是菲士蘭人在寒冷的冬天,用滑冰和女孩子約會,悸動的心足以融化酷寒的冰,就算再怎麼冰天雪地,還是像春天;另一首前面提到的《失去》,則是詩人諄諄的叮嚀,告訴讀者人生中失去的時刻在所難免,切莫扼腕。而《開動的火車》和下面這張《我們在等等等等等》,都是應用文字推砌出驚人的視覺效果的詩,表達意涵一目了然。

詩牆的出現,除了揮灑詩意與促進觀光之外,也是基於「不是全盤蒐羅,而是取其多元」的想法。世界上各種語言的經典詩作何其多,萊登的牆壁自然可能不敷使用;但是,不經意地遇見一首詩,可能就會讓人感到興味,從而激發探索其他詩作的興趣。Tegen-Beeld當初選擇在萊登「遍地開花」,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何況,還有些詩是在建築物裡面,要在開放時間進入才能觀賞,增加一網打盡的難度。當你看過某首詩、想要再找類似的作品時,你就開始了偉大的航道了。

德國詩人Schwitter的《我們在等等等等等》(Wij w88888888)
當然,碰見一首詩,你也可能過其門而不入。可能是因為你趕時間,或這首詩你沒有興趣。但無論如何,詩牆作為一種文學/詩作表現的形式,讓人們在這座如詩的城市,除感受到多元文化的豐富生機之外,更能敞開的心胸,從對一首外文詩的好奇到接受它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對居民來說,這是喜怒哀樂的生活日常;對遊客來說,則是意猶未盡得不虛此行。遍地開花的詩牆,自然也象徵著萊登想要成為全球文學匯集地的開闊胸懷。有機會到萊登一遊的話,別忘記隨時抬頭看看路邊的牆壁;它們一直都在,只等待著你驀然回首後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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