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9日 星期二

[荷蘭文學經典] 馬格斯‧哈弗拉爾──荷蘭貿易公司的咖啡拍賣會 (Max Havelaar - of De koffieveilingen van de Nederlandse handelmaatschappij)

Max Havelaar當代荷
文改編本
這本書是荷蘭十九世紀文學作品的代表。故事背景正是極受爭議的19世紀荷蘭東印度殖民地,如爪哇、巴達維亞等地,可謂殖民地的血淚紀錄,一舉成為荷蘭文學寫實經典作品。
 
作者原名叫戴克爾(Douwe Dekker),筆名為穆爾塔圖里(Multatuli),本身就待過荷蘭東印度。這本書也可說是戴克爾的半自傳。出版時,由於話題敏感,因此他選擇穆爾塔圖里這個筆名發表。穆爾塔圖里這個字本身有「備嘗心酸者」的意思。1860年首次出版,儘管將許多敏感的人名除去,仍引發了歐洲文壇的一陣騷動。經過幾番刪改,這本書直到1940年才以全貌問世。
 
這本書出版後,原本經濟狀況不佳的Dekker生活也得到了改善,除了四處宣傳這本《馬格斯‧哈弗拉爾》,還同時繼續致力撰寫其他著作,主要揭露了殖民主義、荷蘭國內資本主義等不堪的一面,也對工人階級與婦女表達極大的關懷。

「馬格斯‧哈弗拉爾」這個名號也因為這本書,而成為荷語地區Fair Trade(公平貿易)的標誌底下的特別註記。

本書的簡體中文譯本於1985年在北京出版,由施輝業所翻譯,也是本篇的主要參考資料來源。另外近代荷文版主要參考2010年由NRC(鹿特丹商業報)出版的版本,改寫者為NRC的編輯Gijsbert van Es。這本書出版時也推出有聲書版,還特別請到了荷蘭左派政黨PvdA(工黨)前黨魁、也是前阿姆斯特丹市長Job Cohen來配音。這本書同時也被翻拍成電影(1975, 2005)與舞台劇(1985),是歷久不衰的題材與創作原型。


全書可分為三大部分。以下就是概略的介紹。

第一部分(1章至6章):
主要角色

馬格斯‧哈弗拉爾(Max Havelaar):本書主人公,擔任過印尼殖民地縣令
蒂尼(Tine):馬格斯的太太
德勞格斯佩托爾(Droogstoppel):居住於阿姆斯特丹的咖啡經紀人
夏爾曼(Sjaalman):德勞格斯佩托爾某天在阿姆斯特丹街上遇到的窮人


荷蘭在印尼設立的菸草工廠(取自Wikipedia,攝於1939年)
作者在本書以兩種方式出現,可以說是半自傳小說。第一種就是以夏爾曼的形式,但登場的方式相當羞恥:沒有什麼錢,見義勇為替德勞格斯佩托爾解圍而出手打了別人,卻又在故事中被敘事者德勞格斯佩托爾形容為魯莽。夏爾曼滿腹詩書但懷才不遇,知道自己救了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後想藉機攀點關係來發表作品,於是脫口而出自己有求於「紳士名流」兼「咖啡經紀人」德勞格斯佩托爾,後者無情地拒絕了他。

第二種形式就是馬格斯‧哈弗拉爾,但第一部分還沒有講到太多關於馬格斯擔任殖民地長官的事蹟。

這一部分,敘事者德勞格斯佩托爾的口氣相當自大高傲,不斷強調自己是有身分地位的人,不屑和夏爾曼這種「連現在幾點都不知道」、「冷天還只繫圍巾」的人來往。夏爾曼救了德勞格斯佩托爾後,得到機會聯絡後者,希望可以透過後者發表自己的作品,因為自己也是個詩人。德勞格斯佩托爾對此更是嗤之以鼻,在翻看夏爾曼寄來的文稿時,卻發現當中有許多在荷蘭印尼殖民地發生的事件記錄。隨後他順手取出他有興趣的幾篇,殖民地的血淚歷史也開始娓娓道來。

第二部分(7章至16章):
主要角色
馬格斯‧哈弗拉爾和他的的記述
蒂尼
斯萊默靈(Slijmering):知事先生,溫吞且鄉愿
弗布呂格(Verbrugge):馬格斯手下的老
斯羅特靈遺孀(Slotering):哈弗拉爾的前任官員的遺孀

這個部分主要講述殖民地發生的大小事情,也就是德勞格斯佩托爾在文稿裡所看到的事情,以及馬格斯的為人處事。

馬格斯已經三番兩次知道殖民地內的不當管制和強迫當地土著的惡行,但多次向斯萊默靈反映也毫無所獲。斯萊默靈是個不想惹事的高階官員,在馬格斯口中,這些荷蘭官員都是「報喜不報憂,只會寫、也只想寫好看的年中報告」。這在馬格斯眼裡,也是殖民地惡兆的來源。他認為英國在19世紀中對印度的殖民也是如出一轍,當地殖民地官員不想處理事情,任由手下的土著首領剝削平民,最後暴動一發不可收拾。而荷蘭在印尼即將重蹈覆轍。


1975年所拍攝的Max Havelaar電影
在這一部分,馬格斯被形容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年輕殖民官,透過較為迂腐、但猶有良心的老官員弗布呂格的襯托,馬格斯顯得更德高望重。但馬格斯不是一個沒有性格缺陷的人,書中他最大的性格缺陷大概就是「非常堅持對的事情」以及「用過多話語向上級反應上級眼中無關痛癢的事情」。尤其因為他喜歡詩歌,因此他在談話中用的譬喻也特別多。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安排了馬格斯前任官員的遺孀出現在故事中,並和馬格斯一家三口一起住在官邸裡。這名遺孀非常沉默寡言,而且有怪異的舉動──在房屋內四處走動,卻又足不出戶。讀者到全書結尾才會發現原委。

第三部分(17章至20章):
主要角色
沙依查(Saidjah)
阿丁達(Adinda)
馬格斯‧哈弗拉爾
斯羅特靈遺孀
荷蘭東印度總督:荷蘭在東印度地位最高的官員

沙依查和阿丁達是一對年輕情侶。身為壯丁的沙依查家境貧困,所以決定到異鄉工作賺錢,和阿丁達相約36個望月後再次相見。三年過去了,沙依查也賺了不少錢,他毅然辭去富人家裡的管加工作,回到自己出身的鄉下,並在和阿丁達相約的樹下等候。

他等了許久,阿丁達都沒有出現。沙依查只好走進村裡悲傷地喊著阿丁達的名字。村中的人都走出來看著這幅景象。其中一名老婦人告訴沙依查,阿丁達一家被殖民地政府給驅逐離開,似乎加入反抗軍去了。老婦人帶著沙依查前往阿丁達家舊址,沙依查發現阿丁達刻有畫記的陶甕,上面只有32道刻痕。沙依查踏上尋找阿丁達的路途。

走到了隔壁村庄,沙依查卻發現那是一片剛打過仗的戰場,他很快就認出阿丁達的爸爸與弟弟的屍體。最後他也發現阿丁達的屍體,胸前有一道傷口,生前似乎經歷過頑強抵抗,抵死不屈。沙依查相當悲憤。

上面這個故事是咖啡商人德勞格斯佩托爾在夏爾曼的手稿裡找到的另一段故事,但身為敘事者的德勞格斯佩托爾不時提醒讀者這個故事的可信度。

故事最後回到19世紀中的印尼殖民地。馬格斯從斯羅特靈遺孀口中得知,原來自己的
前任長官,亦即斯羅特靈,是被暗殺毒死的。馬格斯出於悲憤,又提筆寫信給總督,希望總督能秉公處理殖民地上的不公不義。不過總督並沒有打算處理,也不想接見馬格斯,相反地,他決定把馬格斯調離所任職的勒巴克縣(Lebak),派去另一個縣。故事也隨著馬格斯的調職而嘎然而止。

故事的敘事者突然換成有良心的第三方,在結尾呼籲讀者,希望讀者尊重馬格斯這個可敬的人格,並為他做見證。

賞析:


荷語區的公平貿易標誌
殖民地的歷史通常是黑暗與痛苦的,不管從殖民者或被殖民者的角度來看。但將時空拉至兩百年前,殖民地歷史書寫反而鮮少有如本書般那麼寫實與批評殖民者的作品。穆爾塔圖里根據自己在殖民地的親身經歷寫下了這本流傳後世的半自傳小說,也讓荷蘭文學在19世紀這個時代有了一個獨特的代表。

作者不斷讓咖啡經紀商說出許多尖酸刻薄的話,替經紀商營造出一種可憎的形象。但就如同本書的副標題──咖啡拍賣會,書中並沒有咖啡拍賣的實際過程,這些都是作者為道貌岸然的商人塑造出的可笑形象。

接近中年的馬格斯回到荷蘭後,顯然就化身為窮愁潦倒的夏爾曼。夏爾曼也正是作者戴克爾本人的另一階段的側寫──他回到荷蘭後,也過了一段窮困的日子,多虧朋友接濟,才能夠將這些經驗整理成書,又不至於餓死。出名後的寫作不輟讓他的人道主義精神得到更多發揮。

儘管如此,仍有批評家認為,穆爾塔圖里儘管反對壓迫剝削殖民地人民,卻從來沒有主張消除殖民主義和資本主義制度,只認為要改善這些制度。當時荷蘭政壇的自由派主張取消強迫種植制度,以發展私人經濟,戴克爾卻改良的強迫種植制度比放任私人莊園經濟來得好。最後,戴克爾不幸言中,1870年爪哇經濟迅速惡化,荷蘭政府只好被迫進行「講道德的政策」以逐步改善爪哇人民的生活,這也側面成為戴克爾(或穆爾塔圖里)的最大遺產。

書中輔佐馬格斯的官員弗布呂格,某種程度上更加凸顯了馬格斯的可貴之處。弗布呂格雖沒有惡劣的品格,作為官員他也沒有犯過大錯,卻也沒有特別有正義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上他的年資和年齡,已經是待退之人,在殖民地這個瞬息萬變的地方,對自己的未來顯得很不確定,只想平安脫身。雖然最後馬格斯落得了近似於拔官的下場,但充滿道義的形象已經深植人心、廣為人頌。


貼有Max Havelaar字樣的公平貿易標誌
沙伊查和阿丁達的故事相當於印尼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作者藉由經紀商的轉述,一方面提醒讀者這可能不見得是真的,另一方面又用轉述的方式告訴讀者,就算這不是確實發生過,也是有其參考價值,因為這種故事流傳出來某種程度上一定有其代表性。作者在整本寫實的描寫後,再用柔性和傳說色彩的筆調,讓殖民地的辛酸再次從深處打動讀者,這樣的安排相當成功。

節錄:

(p.31)
'Beste Droogstoppel,' zei hij, 'ik wil u iets vragen.'
Er liep een rilling over mijn rug. Hij wist niet hoe laat het was, en wilde mij iets vragen! Natuurlijk antwoordde ik dat ik geen tijd had, en naar de beurs moest, hoewel het avond was.
Ik trok mijn kraag terug, groette heel beleefd, want beleefd ben ik altijd, en ging de Kapelsteeg in, wat ik anders nooit doe, omdat het niet fatsoenlijk is, en fatsoen gaat voor mij boven alles. Ik hoop dat niemand mij heeft gezien.

(p.18, 19)
「親愛的德勞格斯佩托爾,」他說,「我想求您一件事。」
我全身顫抖了一下。他連現在幾點都不知道,還要求我一件事:我當然說我沒工夫,現在必須去交易所,雖然已經晚上了。
我推開他的手,很有禮貌地告別──因為我一向有禮貌──然後走進了小教堂胡同,一般我不走這條胡同,因為不體面,而在我看來,體面高於一切。但願沒有人看見我走進這條胡同。

(p.252)
Zo vervuld was zijn hart bij de gedachte aan hun weerzien dat hij zich bij het passeren van de grote boom vrolijk had gevoeld, alsof ze al voorbij waren, de zesendertig manen die hen scheidden van dat grote ogenblik. Hij voelde zich alsof hij de reis al had gemaakt, en alleen maar op dat ene bospad hoefde terug te lopen om Adinda weer te zien, wachtend onder die boom.

(p.293)
在他心裡,對重逢的嚮往起著非常大的作用,以至他經過那顆樹時,心情非常愉快,好像離重逢的三十六個望月已經過去了。他覺得,只要他轉身往回走,好像是外出回來了似的,他就可以看到阿丁達在那顆樹下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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